〔谭赵〕对位法
赵启平直接从水床上翻了个身，钻进池子里，激起的水花还没落下，新的又扑腾起来。自由泳太费力，便还是游回蛙泳，在水底下慢慢地舒展开他的四肢，再探出头来换口气儿。谭宗明的泳裤给他穿着并不十分贴合，水流从身上拂过去，总让他分心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要被拂过去了。
其实就算是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，也无所谓的。大概除了谭宗明本人，估计也没有谁能真的走进这么里面的佘山吧。
赵启平今天也没想到要在泳池里打发完这一天。接到谭宗明的电话时，他并没有什么好声好气，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工作上的事，毕竟连踩两周班，熬到休假的时候，任何旖旎的心思也都得先让位给休息，并不能指望情人的时间永远和衬你自己。
可是谭宗明却还是要他到佘山来。
不要你来做什么，就是休息，就当找了个度假酒店。佘山不比外头的差。我真不是要折腾你。我知道佘山离你那儿远，我叫司机去接你，不用你开车。怎么来的再怎么送你回去。
你几乎都不主动想来。
你是不是，不喜欢佘山。
赵启平的“是”含糊在喉头，到底还是被他吞了下去。反正那头的人抛出来的也不是一个疑问句。
他正犯累，懒得再跟谭宗明解释，含含混混地应了下来，主动挂了电话。赵启平很怕，若他不小心说了“是”，就会听到更令他不适的回答。尽管主观上，赵启平又不认为谭宗明真的会说出什么让他俩都尴尬的话。
司机按时来接，普通低调的商务车直接把他送到了后头的小院门外。赵启平的确很少涉足谭宗明的这处地盘了，他真不知道还可以这样出入佘山。谭宗明事先倒是先交代过，他今天没有空陪赵启平，但他也在佘山里，在往常经过车场和户外花园就能出入的前厅，他还有工作会。
卧室客房书房起居都在后头，哪儿都能进，只要你想进。
酒窖钥匙在书房，上次领你看过，如果你没忘。
饿了可以让厨房给你送餐，自己想动手也行。
洗漱的东西都给你备好了，自己看着办。
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，这帮老家伙不好应付。
总之你好好休息，我就是想让你睡个好觉。
别多想。别拘束。
谭宗明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亮在屏幕上。赵启平百无聊赖地在卧室里走了几步，尽管哪哪儿都对他敞开着，可他就是没什么兴趣去探寻。
他兀立在静止的谭宗明内。
意识到这一点，显然戳到了他的那根反骨。倒也不该就这样走人，显得自己太失风度，又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。而他又在逃避些什么呢？
于是便决定睡觉。
赵启平知道谭宗明的褪黑素和安眠药都放在哪里，尽管他很想假装不知道。多此一举地嚼了药片，躺在床上两眼一闭，等待失去意识的睡眠。他太紧张了，在一个哪哪儿都是谭宗明的空间里，他格外焦躁地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——或者被扼杀，或者就此野蛮生长，他判断不出哪种情况更好，或者更糟。
谭宗明回到房间时，赵启平几乎是立马就知道了的。那时他应该还没有完全沉没，又或者说他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刻。他感受到谭宗明谨慎的靠近，后者恰如所料地俯下身来，不出所料地在他的额上印下一个吻。
赵启平，你还真睡着了呀。
原来他自言自语时，管他叫的是赵启平。
赵，平平，启平，小赵，赵医生，赵启平。
每个称呼都曾在谭宗明的唇舌间流连而过。然而语气高低错落，场景不一，需求不同，表情各异，那都是当着他赵启平的面说出口的，赵启平总觉得都是不作数的，不可当真。
我溜回来换件衣裳，你好好睡。
赵启平很想反驳他，能在家里头开会的，都是不必拘泥衣装的人。谭宗明的借口未免太蹩脚。赵启平在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情景了。他知道，谭宗明要他来佘山，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刻。
赵启平给出来了，可他又后悔了。然而后悔又已经没有什么用，他知道，谭宗明必定已经当真了。
赵启平在水里掉了个头，打算闷头再游一百米。歌德堡已经在水里听了两遍，再听一遍不过就是继续较劲而已。
他知道谭宗明在前头等着他。可谭宗明没有说清楚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等待着。不可想象谭宗明会如何介绍他，甚至不可想象，在此之前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人，曾经也像这样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前头。
然而，等赵启平衣冠楚楚地找到谭宗明时，等着他的，的的确确就只是谭宗明。
忍不住暗讽自己多疑成性，又说不清楚是不是该松一口气，自觉对于谭宗明有些理亏，可某程度上却还是把他当做始作俑者。
至于谭宗明，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瘫坐在椅子上，看着赵启平的神色一变再变，困惑着，玩味着，突然醒悟着。
“我是不是该把人都再请回来，这个点了，没留人吃完饭再走，好像不厚道。”谭宗明憋着笑。
“可是赵启平，你在害怕什么呀？我只是——想要对你好。”
“你別不信吶。”
-fin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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