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lugelhorn

〔蔺靖〕人间处处花(中)


給 @胭脂雪冷 的破鏡重圓。勿細究時間線。



5、

       那日与萧景琰湖上一别,蔺晨本与他约好择日一起去寻东海明珠。谁知当晚他便收到爹爹的传书,要他速归。

       急上琅琊山,才知爹爹从梅岭带回了一个活死人。“故人之子,不得不救。”那人全身烧伤,又不知被什么疥虫啮咬全身,疼得已无气力再呻吟,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。“得给他刮骨,还得给他易容,老爹我眼神不好了,救活他,我一个人办不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我看这人八成是救不活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蔺晨脑袋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,老阁主不容分说,“救不活也要救!何况这不还有两成能救活呢!”

       “啧,这谁啊?我失散多年同父异母的兄弟啊?”

       蔺晨的脑袋上又重重地挨了一巴掌,“等下先去你娘牌位前跪上一个时辰再来见我!”老阁主也不想每次都和儿子这么吹胡子瞪眼睛的,奈何这个儿子实在不着调,“赤焰军听说过吗?少将林殊知道吗?滚出去跪好!”

       琅琊阁闭门谢客了两年,两位阁主再出关时,已是贞平十一年。

 

 

6、

       “那你之后每年都来我戍边的地方看我一回,十年间都来,你为什么瞒着我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既然已答应了长苏不可说,那便是谁人也说不得的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你也竟把我当做是‘谁人’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么景琰……”蔺晨终究还是不喜欢叫他太子殿下,“把真相告诉你,然后让你去送死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你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?”

       萧景琰此话一出,自己却愣住了。

 

 

7、

       贞平十一年,蔺晨第一次带着酒去看萧景琰。

       他意外而又状若无事地现身,郑重其事地为当日的失约道歉,仿佛不过昨日重现。萧景琰彼时再见蔺晨是感到庆幸的,蔺晨已是他唯一的旧相识了。蔺晨善谈,轻而易举地便吸引了景琰的注意力,他与他谈这过去两年胡诌出来的见闻,谈风花雪月,谈民生世情,俨然一个逍遥快活的世外之人。没有构陷,没有死亡,没有重重疑虑,蔺晨就像是一个奇幻的梦,翩然而至,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,这世间仍有那么多因无知而幸福的人。蔺晨带去的酒说是叫醉生梦死,小小的一壶却够他们喝了一夜,那一夜萧景琰喝醉了吗?景琰也说不出清楚。且歌且笑地听蔺晨胡说了一夜,那是近两年的漫长日子里,唯一一个不必去想兄长与挚友的黑夜。

       贞平十二年,蔺晨又一次带着酒去看萧景琰。

       他像是如约而至,可去年他们分别时并没有相约。蔺晨又带来了那一壶怎么喝也喝不完的酒。蔺晨说他去年浪荡到东瀛,顺手捡了一个孩子。他与他吹嘘如何以一当十地把孩子解救,又叽叽歪歪一通孩子如何调皮难教,又与景琰啧啧称奇了一番东瀛忍术,说到兴起,甚至直接挥剑舞了一段,飒飒兮铁骨铮铮。

       贞平十三年,蔺晨第三次去看萧景琰。

       那一次萧景琰负了伤,军医正焦头烂额之际蔺晨天降神兵似的带着药出现,列战英颇有疑虑,一剑抵在蔺晨项颈之处,问他究竟是何目的。蔺晨倒也不恼,只是他未开口辩驳之前,萧景琰倒先金口一开,他说,我信先生一片真心。

       贞平十四年,萧景琰竟真的期待着蔺晨哪一日的突然出现。黄沙漠漠,征旅凄凄,那个从不束发的人,竟是比当年的小殊还要更潇洒不羁。

       贞平十五年,蔺晨戴着孝去找萧景琰。他与景琰痛陈老爹平日之荒唐,说起那些颠三倒四的顽劣事迹,蔺晨笑得涕泗横流。那恐怕是唯一一次蔺晨比景琰更先喝醉,在蔺晨的鼾声中,萧景琰的心中满是嫉妒之情。

       贞平十六年,蔺晨带来的消息分外零碎,嘀嘀咕咕了一夜当家之难,无忧之人竟也有了一丝烦忧。萧景琰多嘴,问了一句莫非家中无人可分忧,答曰无人,景琰心中自是觉得这世间没有哪个姑娘能配得上蔺晨的风流潇洒,可面上却依然举杯祝他早日觅得良人,岂知蔺晨乍起而恼,竟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元佑一年,萧景琰以为蔺晨断不会再来了,但当那人吊儿郎当地现身眼前时,萧景琰将蔺晨抱个满怀,竟有一丝失而复得的雀跃之情。

       元佑二年,蔺晨一瘸一拐地如常来见他。不肯细说受伤之事,但景琰也能看出他的伤情颇重。只是再三启齿,总难以说出叫他不应前来的话。这一期一会,已是他们的君子之约。

       元佑三年,蔺晨再来时距上次相聚不过半年时间。他罕有的话少,酒也喝得极快,景琰摸不着他的心思,只能由着他去。蔺晨说不准是醉倒的还是真真累极了,幕天席地之下,不见外地拉过萧景琰的战袍盖在身上,自顾自地和衣而眠。

       元佑四年,麒麟才子入京谋仕。萧景琰自回京换防述职之后,便再回不去边关。蔺晨的酒,是从西北辗转随军送到萧景琰的府上的。那日他刚进宫见完母亲,他说他要参与夺嫡了。酒依然是那一壶醉生梦死,除了自己负伤那年没有喝到,蔺晨竟真的每年都允他一壶。今年蔺晨再不来相见了,但到头来却是自己先爽了约。明年,可还有酒喝?

       元佑五年,朝堂风云变色,过去十二年间不受待见的七皇子,最终坐稳了太子的东宫之位。

       麒麟才子,得之可得天下。此言不虚矣。

 

 

8、

       “我始终不认为小殊的身体能扛得住。你那什么冰续草,我不信它的药效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即便没有冰续草,长苏至多也活不过⋯⋯半年。让他能以自己最有尊严的方式走完这一生,是我一开始便答应了长苏的事。我,不能食言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半年时间足以!我有把握,三个月时间,我绝对可以扫平梅岭,斩下北魏大军,以保我大梁百姓至少十年的和平。这期间小殊和你留守京城,哪里又没有尊严!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你可知太子三月不监国,会有怎样的问题?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我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蔺晨从景琰手中拿过酒壶,仰头灌了一大口。“景琰,从你决定夺嫡开始,这条路,就已经不能回头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蔺晨,”萧景琰慢慢直起他的身来,两手撑着他跪坐着的腿,盯着蔺晨的眼睛,问到,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会被推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,对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是的,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一直都同意小殊的这个计划,对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是的,我同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你凭什么同意!”

       “凭什么?凭我老爹临终之前把整个琅琊阁托付给了我。凭他答应林殊哪怕倾尽所有也要为他父亲和四十万冤魂复仇。凭我和梅长苏的确投契。凭……凭我了解你!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萧景琰梗直了脖子,怒而难发,便只能死死地盯着蔺晨的眼睛,“琅琊阁如此神通广大,想必阁主也有所耳闻了罢,父皇和母妃已有心怡的太子妃人选……若我再出不去这京城,我便……再也出不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蔺晨忍不住轻轻地苦笑一声,内心悲欣交集,哪里想得到呢,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下,竟是由景琰先开了口。他不惧萧景琰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,他甚至放任自己陷入其中耽溺着,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,竟比景琰先红了眼眶。醉生梦死辣得割喉,这样烈的酒,再不适合陪太子殿下喝了。

       蔺晨甩手便打碎了酒壶,残酒四溅,瓦声迸裂,似塞外击柝之声。蔺晨亦直起身来,向萧景琰再行一个跪拜大礼,他匍匐在地,敬祝太子殿下康泰勇健,福泽绵长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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